伤风败俗的牛肉饭

市井街头小无赖,恶人谷里大善人

郑在玹x我 || 桃酥



我念四年级那年,岛上新来了一名老师。之前的郑老师被女儿接出去颐养天年,这位同姓的小郑老师便接了他的任,继续教我们。那些年不比现在,条件不好,一个教室里要坐几个年级的学生。他一来便忙的不可开交,一人要备许多门课,还要抽出时间来应付我们杂七杂八的问题。这位小郑老师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,见过很多稀奇的玩意儿,上课的时候会给我们讲岛外的事情,祖国南方地区的事情,甚至是其他国家的事情。


小郑老师见多识广,人长得也好看,不像我那些成日要出海的叔叔伯伯,倒像是从古籍里走出来的白面书生。岛上年轻的女孩子都喜欢他,我也是。那一年我十七岁,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,而小郑老师与我当时已然为人母的长姐同年。


原本我只会在教室的角落悄悄地盯着小郑老师出神,小心地把我的少女心思写在日记里再丢进火盆里烧掉,让说不出口的爱恋跟打着旋儿飞上天的纸灰一起飘远,直到那天小郑老师把我单独叫出去谈话。他问我为什么总是在他上六年级课程的时候跑神儿,在学算数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觉。我不知道他为何把我认成六年级的学生,大概是念书晚了两年,混在一群小我几岁的孩子里显得格格不入。而我也只因为是他教书,就算不是我们要学的内容也愿意听他讲课,但是实在不擅长算数,看到数字就昏昏欲睡罢了。


听到我的解释,小郑老师有些尴尬的笑了,不再对我装凶板着脸,他说看过我的作文以为我是更高年级的学生。后来他留我做了一次小考,我掌握的内容除了数学之外都足以应付六年级的学习,于是问我愿不愿意以后放学留下来补课,这样我可以跳两级,也少浪费一些时间。其实念什么书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,不过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小郑老师单独相处,我高兴的不得了。


从那之后我便与小郑老师亲近了许多,到了深秋天气转冷,我们没有继续在教室里补习,挪去了教师宿舍,偶尔可以蹭到一碗开水泡的半块桃酥。这在我们家是稀奇的东西,平日里我每月才能分得一块,弟弟长身体,也只多吃半块。就算在休息日我也常溜去找他,他会从井里打了水烧热,用从城里带来的洗发膏帮我清洗头发,仔细擦干后再梳一个西方童话书里公主会扎的辫子。小郑老师告诉我他以前经常帮忙照顾邻居家的妹妹,也是这么帮她编头发,还会在发尾扎上鲜艳的红色丝带。我有些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儿,但是小郑老师随后又跟我小声说抱歉,说他现在没有红色丝带了。我在抽屉里翻出来捆桃酥的细麻绳,跟他说这个也可以,很好看。


小郑老师来的时候没拿什么行李,除了平日里总是穿在身上的几件衬衣和一件羊毛外套,便是一箱子的杂书和一只口风琴。那会儿我最爱看泰戈尔,会在补习之余用他的钢笔抄走夹到日记本里,在见不到小郑老师的时间,我坐在屋顶看着黄昏的落日,默念纸上的诗句。


我在正式升入六年级的午后跟小郑老师表明心意,因为我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继续在空闲时间里频繁地去打扰他。小郑老师耐心地听完我结结巴巴的告白,抬手把我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。这些日子里小郑老师晒黑了些,手指上也生了点茧子,擦在我脸上有些痒。


“可是我的年纪大了,再说,我是你的老师啊,老师是不能和学生恋爱的。”小郑老师这么对我说。


“那如果我毕业了呢,如果我考上了大学呢?这样您就不再是我的老师了,您就能与我恋爱了吧。”我有些激动地追着问他。


小郑老师看着我笑,说还有很长时间,他还要继续做我的老师,做很久。我有任何想学的想问的想看的,都可以去找他,无论什么时候。


我有些飘飘然,觉得未来可期,脚底的步子也变得轻盈。但回到家却看到父亲板着脸坐在门口,手里捏着我没来得及烧掉的夹着杂乱纸页的日记本。父亲并不识字,但却从别人口里听到闲言碎语,听说自家女儿总在新来的那个小白脸那里,如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连着跳了两级。


“你也不想想为什么那个人从大城市来到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破海岛。”父亲训斥我,“你念书也耽误了不少时间,女孩子家念那么多书没用,明天就不用去学校了。别人家闺女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有了,你娘那边给你说了门亲事,我看着人还不错。下个月有好日子,正适合成亲,到时候你也不用再在这岛上受委屈了。”


我被关在家里,没有再出现在教室。小郑老师见不到我便来家里做家访,当时只有母亲在家,我才得以再见小郑老师一面。他来时只是担心我因为受到婉拒而生闷气,所以拿来了那本我爱看的诗集,算是赔礼道歉。听闻我将要嫁人的消息,他沉默不语,来到我的房间把书轻放到窗台上。我看着他,相对无言。


“那边是当兵的,”我先开了口:“虽然没什么文化,但是好歹在部队上,也不用操心吃饭了。他与我娘是同乡,听说人也老实……”我哑然,然后又是长久的寂静。


“小郑老师。”


“老师。”


“在玹。”这是我头一次唤他名字。


“我出嫁那天,你不要来。我不想让你见我。”


他唯留一声叹息。


出嫁前我把辫子剪了,换了些钱,买了一包桃酥给家里弟妹分了。大家都很开心,我也掰了一块儿填进嘴里,觉得有点噎得慌,便没有再吃。我还留着那根捆桃酥的细麻绳,但是再也没有留起可以编辫子的长发。


“你应该把它铭记在心,然后再把它永远忘却。”*


*泰戈尔《假如你一定要倾心于我》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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